文/修新羽图/静渊
1.我
停止服药后一周,我顺利通过了那场测试。
事情不麻烦,爸妈从不关心我究竟在做什么,朋友们或许以为我早就死了。老刘倒是对此非常不满,但即使是他,即使是照料过我多年的医生,也不能指责我为了自尊、生活、梦想,或者直白点儿说,为了钱,做出这样的决定。
招聘启事上说,他们需要补招“敏感脆弱”的人,五个。报名者很多:很多粉丝,想要参与到构建偶像人格的伟大事业中来,往往被淘汰掉;很多走投无路的人,被优渥的待遇吸引,做了无数的模拟测试题来确保自己能被鉴定为“敏感脆弱”。而我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只需要表现得真实就足够了,我正在抑郁期。
事实证明,这足够了。
体检,签合同,签知情同意书,签保密协议……各种琐事耗费了大半个月。当然,与我即将花费在那座巨型建筑里的十年相比,不算太久。穿黑制服的工作助理把我带到那扇门前,表情严肃得就像在为生活服丧。
我将在那里沐浴更衣,然后和我之前的所有生活说再见。我已经很久没跟任何人说再见了。
“再见。”助理对我说。他后退一步,准备马上离开。
“其实我还有个小问题……”开口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干涩难听。我已经很久没问过什么问题了。
“为什么要叫他亚当,我们不是也有女娲造人嘛……”
愚蠢的问题。抑郁期的我非常容易犯蠢。
那个助理只是沉默地盯着我,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浪费时间来解答这种无聊问题。他的手在门把手上握紧,松开,再握紧。最终他还是宽容了些,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我的本性就是“敏感脆弱”,并且“愚蠢”。
“原因很简单,女娲造的第一个人没有名字。”他说,然后关上了门。
没有名字。就像我那样。就像其他九十九个人那样。
我戴上那个机器。看起来像耳机:不过是看起来像。这样的外表会让我们感到熟悉,进而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感到放松。
“请闭上双眼。”语音指示这样说。我不确定是不是有活人躲在这语音之后。
我躺在床上,最后确认了一次自己身上的营养仪已经在正常运转。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这个光秃秃的房子,这现实世界。
我闭上眼睛。
现在是夜晚。我和其他五个人一起,直接滑入了亚当的梦境。
2.亚 当
落笔的时候我想到了柴可夫斯基,想到了那些迫不及待的恢宏。被听到,被看见,被品尝。所有感觉都在交织、碰撞,真理诞生继而消亡。
我蘸好颜料,继续填补着画面,用那些夸张的色块来创造一种新的和谐。有些时候我会想,足够了。这些片刻已经足够了,片刻即永恒。尽管我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
人们把我叫作全民偶像。
我不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持形象。不需要练习任何基本功。唱歌、跳舞、演奏。描图、调色、临摹。我是最出色的演员和画家,对艺术的理解出类拔萃……毕竟我有着多达一百人的即时顾问团队。我理应出类拔萃。
前些日子据说还选拔进了几位新人。我没怎么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一切很自然。这很好。这说明他们已经完全凝集进了整体意志,凝集进了“亚当”。而亚当,又被埋入了我的潜意识之中。
最初我还能够将自己和亚当的情绪分开。在遇到那些激动的粉丝的时候,我根本不在乎,而亚当会不安。人们喜欢亚当的不安,那种左右逢源的年轻偶像已经太多了,人们越来越喜欢看到那些缺陷。人们以为缺陷就是真实。
哪有什么真实。
在今晚的拍卖会上,依旧有粉丝结伴而来,穿着统一的应援服,举着闪闪发亮的标语板。她们都是些年轻女孩,在注意到我的目光后明显兴奋起来,脸色发红,朝这边小心翼翼地挥手。她们都很可爱,她们看起来都远远比我要年轻——或许应当把“亚当”里那一百个人的年龄加起来,算作我的年龄。我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太老了,尽管我还有很长的人生。
坐在前面的那个粉丝把衣领往下拉了拉,朝我飞吻。她皮肤白晳,胸部很丰满,让人想起缇香画的那幅莎乐美。美,但总有种宗教上的不祥意味。
我在心里给她回吻,然后再一次,用余光看到了他。尽管姗姗来迟,却总会出现,这已经是我第十七次看到他了。考虑到入场票的抢手程度,他一定是非常非常有时间,并且非常非常有钱。
我想微笑。
不,不应该。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
或许是亚当想要微笑。它明明只是一种辅助系统,却越来越让我觉得它也有什么人格。它不安,拘谨,敏感多疑。
那人似乎很冷静,他冲我眨眼,很缓慢地。就好像在暗示什么奇怪的消息。我看不懂。或许在操控亚当的那一百个人中有人会明白什么摩斯密码。或许没有。我只是有些说不清的预感,就像在晴空中发现了一团乌云。在不远的未来总会有暴雨的,总会。
我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后排那些前来应援的粉丝身上。
然而无论如何尝试,我都无法让他完全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没参与拍卖,他只是凝望着我。我在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离开了,在那天晚上的梦里,和过去几年一样,我依旧梦见了水,无边无际的水。我跟公司提过建议,希望他们继续研究来控制我的梦境。但他们似乎没找到什么办法,只解释说这是我的潜意识在和亚当建立联系后产生的应激反应。他们也说不清楚梦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我无数次地梦见,水。它们慢慢涨起,没顶之灾。我无数次地被淹没,水底睁开双眼,却也只看到了虚无。
3.我
他们让大约五个独身主义者加入进来。彻彻底底的独身主义,或许还有点儿厌女倾向。他们当然会这么做,因为亚当最近的情绪并不稳定,多巴胺分泌得太过异常,坦率点儿说,亚当差点儿就要坠入爱河里……在我们这一百个人里,二十岁左右的大概占到了百分之六十,这群荷尔蒙动物。
他们不会允许亚当恋爱或者结婚的,至少现在不许。毕竟粉丝大部分都是疯狂迷恋他的女性,而只要他保持单身,她们就能幻想自己来填补那空缺的位置,来安慰亚当敏感、脆弱、忧郁的心灵。她们就能维持住自己的狂热。
亚当变得有些暴躁,并且忧郁。这种时候,我们总计十五位“敏感脆弱”的人能够掌握大概百分之七十的操控权。为了让他的悲伤显得更真实。
他从来不哭。当我还是我自己的时候,我偶尔会在晚上哭。不知道为什么,哭泣会让我感觉稍微好一点儿:尽管从长远来看,“稍微好一点儿”根本就于事无补。亚当从来不哭,或许因为其他九十九个人都认为,作为男人而言,哭泣实在是过于难堪。
没有女人加入我们。至少目前没有。
已经三个多月了,当我看到镜子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适应。
镜子里是一张过于英俊的脸,过于英俊。正是英俊让他在十年前那次见义勇为后被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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