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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楼的露台从主卧延伸到花园。 靠着栏杆就能听到花园里笑声婉转。 从池颜站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三五成群穿着考究的女人们说说笑笑往湖边玫瑰花廊走去。 她放下手机,偏头说:“去盯一下座位,让林家的坐在花廊最外面。她有鼻炎。” “好的,太太。” 管家转身挪步,余光瞥见池颜有再开口的趋势,立马驻足等待。 “下午茶一块上吧,吩咐厨房别忘了交代。” “好的。” 管家应完步履匆匆往楼下去。 从老宅搬到思明区的新居已经月余,今天是回宴几家沾亲带故的女眷。楼下这些人,和老宅那边走得近。但他们这位年轻的梁太太,虽没见过对方几次,倒把来人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喜欢什么忌什么,昨晚无一疏漏都叮嘱到位了。 相处月余,管家心里暗叹,太太哪有一点传闻中的骄纵。 更别提还有人睁眼说瞎话,讲他们家太太是惹事精。真是瞎了眼。 茶点送到花廊的时候,池颜刚好也到楼下。 她换了身衣服,是件收腰的黑色小礼服。肩带和腰间镶一圈碎钻,落日余晖下,光芒细碎耀眼。 细腰盈盈一握,锁骨精致凹陷。 那截始终保持优美弧线的脖颈也分外迷人,美得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眼尖一些的早就发现她换了衣服过来,众星捧月般把话头抛了过来。 “池颜这身更好看,我还以为下午那件藕粉色的够衬你皮肤了呢。” “人好看才穿什么都好看啊,是吧?” “真是羡慕你这白皮,什么颜色都驾驭得起来。” 下午那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不过与客人撞了衫。 池颜不着痕迹扫了一圈众人,目光在某件藕粉色长裙上停留半秒随即收回。款型不一样,设计也不一样,但在她这儿,撞了同色系也叫撞衫。 为了避免比较,她找了个由头上楼换掉那一身。 这会儿坐回人群,神情疏懒开始听八卦。 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喝下午茶,消息传播得比互联网还快。 话题由近及远,先说到了桌上的点心。 豪门贵妇间连下午茶的置办都在暗暗较劲。今天到梁家品尝了这一顿,说她温柔得体,说梁砚成颇有福气,不定没几天就会办出更精致的一桌等着把人比下去。 池颜对不走心的夸赞也只是随便一听。 别人只当是她受了,话题开始跑偏,然而当事人一句没往心里去,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暗暗骂人。 骂的不是当场某一位,而是话里带到的梁砚成。 还有不到两小时就进入晚上正餐环节,梁砚成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比人间蒸发还干脆。 今晚的宴席又不是临时起意。起码一周前,她就三番五次叮嘱过了。 现在突然找不见人,也没看他回家,池颜撑着体面心烦得要死。 明明早上临出门前—— 池颜倚着更衣间的门叫住他:“晚上记得早点回来,你爷爷那边的人下午就要过来的。” 梁砚成微抬下颌,慢条斯理打着领带。 闻言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尾捎带下压,像是还没扫去昨夜疲惫。 半晌音色平淡,问:“今天?” 废话。 池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腹诽这狗东西能精准地像机器一样周一到周五欧陆式早餐、周末轻断食。早上煎蛋只吃单面熟,洒黑胡椒雷打不动转瓶一圈半。 一周开三次例会、其中两次晨会一次晚会。 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早会那两天他会提前出门,晚会那天不回家吃晚餐。以及每周性-生活不多不少刚好一次。 当然这些都是在还没搬出老宅时,梁老爷子逼着梁砚成每天必须回家,才摸清的规律。 就这么一个什么都恨不得列入计划的人,跟他说了五百遍哪天要早点回来,他竟然跟第一次听到一样,问,今天? “对,今天。”池颜咬了咬后槽牙,“你最好下午就回来。” 池颜敢肯定,她绝对有说过让他下午就到家。 神游间隙,话题不知不觉绕了回来。 终于有人佯装不经意问起梁砚成的踪迹。 “对了,怎么没见小砚总?” 梁老爷子直到梁砚成婚后才正式放了权。上有梁老董,中间还有梁砚成的父亲梁董,到了他这,为了区分往上两代,都习惯喊他小砚总。 池颜把玩着茶匙,佯装烦恼:“那么大的担子在阿砚手上,他都快忙死了。回头我要跟爷爷告状,不然身体哪儿吃得消。” 语气里浓浓关心之意。 问话的人立马笑称:“你啊,这是幸福的烦恼。男人有事业心是好事。” “我们砚成真是有福气,看看家里这位多牵挂他。换成我家潇潇自己还是个孩子,哪会关心别人?当初……” 似乎是觉得话题不合适,起了个头便没再继续。但膈应人的重点就在当初这两字上。 池颜维持着一贯姿态靠上椅背,视线轻轻落在长桌对面红着脸的藕粉色长裙上。 许潇潇。 差点就跟梁砚成订了婚。 即便只是家族联姻,池颜还是花时间打听清楚了梁砚成的过往。 梁家是从梁砚成父亲一代才迁入陵城的。当初不少股东也跟着总公司同来陵城定居。许潇潇他们家就是其中之一。 传至下一代,许家独女,梁家独子,又是这么多年股肱大臣。要不是梁老爷子为了在当地稳固集团地位,找了陵城池家,这段婚姻或许还真没自己什么事。 池颜从小好胜心强,被人膈应了一下哪能作罢,小口抿着杯沿:“我怎么牵挂他了,是他烦人。” 尾音拖得柔软绵长,一听就不是真在抱怨。 垂落在耳侧的碎发被她拢到耳后,偏头瞬间不经意露出暧-昧红痕,恰好对着长桌对面。 这句烦人就说的别有深意了。 池颜端着架子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落在许家那位大小姐眼里晦暗不明的神色。 *** 快到开宴时间,众人陆续就坐。 小型家宴,但挡不住打听小砚总什么时候现身的宾客越来越多。 池颜打太极似的推了几次。 刚推脱完,许家母女爱极了火上浇油的感觉。 “砚成以前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家里设宴都没时间回来一趟的呀?我们都算自家人。池颜,你就管放心说,他是不是对你不好?阿姨要帮你去梁老董那里讨公道的。” 池颜心中冷笑,面上无辜:“怎么会,阿砚就是刚接手公司太忙了。改天有空,我肯定叫他亲自回请大家。” 许潇潇笑得温柔:“那要不再给砚成哥哥打个电话吧,要是真的忙,我们就不等他啦。” 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几乎能看到宴会长桌两端竖起的耳朵都朝着主座方向。 池颜半推半就陪着演戏,拨通电话。 她做好了对方不接电话的准备,没想到这次竟然通了。 有个稍显陌生的嗓音喂了一声。 池颜和梁砚成电话次数很少,还在想自己时不时拨错号了,对方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道:“夫人有事吗?砚总正在忙。” 哦,像是梁砚成身边的特助,叫易什么……易…… 池颜短暂停了半秒,管他三七二十一,立马换上溺死人的笑:“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易俊:“……” 易俊:“夫人,砚总在忙。我是——” “我知道你忙啊,但是今天不是家里摆宴么。大家都想知道你要不要回来。不过真不用勉强,你自己要好好吃饭哦。” 易俊:“…………” “嗯嗯,我能理解。特别理解你。你那么忙是为了养我。好啦,我会好好吃饭的。爱你~” 易俊:“………………” 电话挂断,池颜朝众人耸肩:“阿砚还在忙,我们自己吃吧。” 一通恩爱把自己胃口演没了。 但池颜乐在其中,因为许家热衷于撺掇挑事的母女俩整场晚宴用的比她还少。 宴席过后,池颜算着时间送完客人,在最后一拨客人离开之前嘱咐厨房准备好精致便当。 行至花园路口,宾客万分客气:“梁太太别送啦,车就在外面。” “没事,我也得出去一趟。” 对方想起刚才她让人准备好的菜肴,会心一笑:“是去看小砚总吧?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哪有。” 两边寒暄几句,池颜转身坐上在一旁静等的黑色轿车。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那些没有她的群里都该在钦羡她婚姻美满,夫妻和睦了。 轿车平稳行驶,窗外夜幕沉沉。 司机小声问:“太太,真去集团大楼啊?” “去啊,我这人喜欢有始有终。” 演戏也得演全套。 池颜靠在后座假寐片刻,等车停到梁氏楼下停车坪,还真提着保温盒下了车。 夜风把裙边吹得摇曳,她本来想晃一圈随手扔掉保温盒就回去。穿过花园时倏地被从草丛里窜出的小影子绊住了脚。 是只垂着耳朵的小狗,朝她摇头晃脑。 她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想吃?” 小狗哼唧一声。 池颜扶着裙边蹲下身,索性打开盒子,一层层依次排开,口中自言自语。 “扔了也是可惜,还不如给狗吃。你今天碰到我算运气好了,连吃带盆,全送你。” 小狗抖了抖耳朵,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 “吃吧。”池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仰头望着梁氏大楼指桑骂槐:“好狗。” *** 梁氏集团顶楼灯火通明。 椭圆形会议桌前,管理层一众人等像受过军事化管理似的,纷纷四十五度角垂头。 只有主会议桌前,男人肩背挺拔,双腿交叠而坐。此时脱去金丝眼镜,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镜片。 褪去眼镜的同时,仿佛褪去了儒雅斯文,望向众人的眼神尤显锋利。 安静的那么几秒,众人皆提心吊胆。生怕一抬眼就对上主座上的视线。 半晌,男人屈指扣了几下桌面,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还有谁起来说说。” 上季度公司大权还未完全交到小砚总手里,管理层某些人趁着内部混乱高价收购了一块地皮。如今这块地不涨反跌,到底是收购前没做足调查,还是有人从中获利,并不好说。 过去整一季度了,没想到小砚总这时候咬着不放仍然追究。 投资小组自然难辞其咎,不过背后高层更是芒刺在背。 底下都没了声音。 梁砚成轻轻擦拭着镜片,每擦一遍报出一个名字,擦完重新架回鼻梁:“今晚每人拟一份止损方案。拟不出,下周就不用来了。” 报的那几个名字不偏不倚,刚好是当初强烈要求收购地皮的几人。 “就到这吧。” 他利落起身,快很准地下完结论,不留给任何人辩驳机会。 秘书立即上前收拢桌上文件,一路跟着回到办公室。同一时间,总助马不停蹄迎上来汇报开会期间的待处理事项。 说完工作,总助易俊话锋一转:“刚才夫人打电话过来,说今晚的宴席您要不要回去?” 梁砚成翻阅文件的手指一顿,抬腕看表。墨色表盘上的钻石折射出一室璀璨灯光。 他仰身靠向椅背,熨帖得宜的西裤随着动作舒展开褶痕。半晌才问:“还说了什么?” 易俊:“让您注意身体。” 不像池颜会说的话,梁砚成十指交握抵住桌面,“原话,一字不漏。” 易俊顿了几秒,吸住气硬着头皮复述道:“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要好好吃饭哦……知道你那么忙是为了养我,爱你。” 凭借良好记忆力完整复述完大段矫揉造作的情话,办公室的气氛陷入诡异的静谧。 易俊说完偷偷抬眼,顺着笔挺的衬衣轮廓往上,打量办公桌后眸色深沉一言不发的男人。 小砚总虽然沉默居多,但此时的沉默仿佛裹着一层森然冷气。连那副金边眼镜都失了往日斯文。 易俊刚咽下憋着的那股气,就听小砚总冷冷开口:“对你说的?”
第二章
什么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起来潜台词就像“钱任你花卡任你刷、吃喝玩乐血拼到底任你造作,你还矫情什么玩意儿。” 池颜收放自如的脾气每每对着梁砚成就乱了闸口。差点没把自己气晕过去。 她,池颜,背后是池家,大池科技。 缺他那么点钱? 简直笑话! 啪嗒一声,大小姐停箸端坐:“听你这意思,我该是事事顺遂满意的不得了?” 梁砚成隔着长桌蹙眉望她,眼底写着:不然? 他确实想不通,这位小孔雀一样的太太除了没给她造一座二十四小时恒温恒湿金贵的孔雀馆尽情释放魅力,还有什么没满足的。 池颜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双手环胸而坐也往后靠,与他拉开距离:“那我婚前过得可更顺遂,吃喝玩乐也不差你养。” 狗东西,说的就像谁没钱似的。 “哦,是吗。” 梁砚成随手解开马甲扣,语气平静:“看来大池效益是不错。” 一句话直戳池颜痛处。 先前还好,大池的分红总是准时到账。前段时间她无意间查账,发现破天荒地竟然迟了两个季度。 往前推,也就是她与梁砚成婚后,分红就再没到过。 这事梁砚成绝对不知,但莫名踩了她的尾巴。池颜面色不虞:“你管呢。” 她想到这事登时没了胃口,连带着原先的气也自我消化了一半。不过表面夫妻,今晚他回不回她都有本事撑着局面。同理,她送不送那顿晚餐对他也完全没影响。 有什么重要的值得大半夜在这边计较边复盘。真是昏了头了。 有这时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思及,池颜忽然转身回到餐桌边,“你和你爷爷怎么斗我不管。想下他面子我也可以配合。” 梁砚成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静待下文。 华丽灯光下,他太太崩了整晚的小脸终于露出浅淡笑意,“毕竟夫妻一体,我这人很大度的。” “所以?” 她的笑亮得晃眼,梁砚成下意识作了应答。 于是很快被反将一军。 池颜:“那周末陪我回去吃饭?” 很做作的应了刚才那句夫妻一体,套路来得比龙卷风还快。 梁砚成:“……” *** 回宴这件事,梁砚成确实有故意的成分。 忙只是幌子,他实则不想给那些倚老卖老的股东面子。 池颜能看出来,梁家老爷子不会看不懂。 看他大刀阔斧整顿的决心很坚定,反倒暂时没再有别的动静。 周末,梁砚成提早到家。 或许是先前多少下了池颜的面子,这回只说了一次,他便把陪她回家吃饭的事列入了计划。 黑色轿车在门廊下静候。 车里只有易俊一人汇报工作的声音。 直到把下周日程汇报结束,池颜才姗姗来迟。穿一袭仙气十足的法式荷叶边连衣裙,妆容精致,堪比走秀。 梁砚成从车窗外收回视线,习惯了他这位年轻太太的日常精致,抬手打断易俊:“就到这。” 话落,座舱间的挡板缓缓上移,把前座两人隔断在外。挡板自带音效隔断,没了来自身后的威压,前面两人连坐姿都放松不少。 易俊往窗外看了一眼没说话,只觉得今天小砚总收得尤其利落。 挡板后。 池颜一上车就察觉到了与往稍显不同的氛围。 梁砚成正靠着椅背闭眼小憩,金边眼镜搁在手边小桌上。没了镜片遮挡,山根线条凹陷出凌厉棱角。长睫安静覆着,凌厉之余不失柔和。 听到她上车动静,眼皮掀了一下。 两双眼蓦地对上,他在打量池颜,池颜也在打量他。 婚后没见过几次梁砚成脱眼镜的样子。那时候还以为眉眼温柔是男人做完爱后的自然反应。现在看来,窄双眼皮、深邃眼窝、下压眼角——没了眼镜的遮挡,组合起来看人时自带深情。 她被看得不太习惯,咳了一声:“怎么没在工作?” 梁砚成重新闭眼:“不差那么一会儿也养得起你。” “……” 一句话把池颜的后话噎了回去,后悔自己没事去搭什么话。 温情个屁,一开口还是熟悉的配方。 她抿唇不语,自顾自玩起手机。 直到车身拐进池家临山别墅大院,安静了一路的车厢突然有人开口:“只是回来吃顿饭?” 池颜还在想他这话是否有深意,尾音上扬嗯了一声。 又听他说:“需要怎么配合。” 前些天住在老宅时,在梁老爷子面前恩爱装得有模有样,默契不算差。池颜本想不用特意交代,但他既然主动提起,她就不客气了。 她眨眨眼,“老规矩,宠我。” *** 池家的临山别墅占地极大,傍一片18洞高尔夫球场。从前人丁兴旺,住一起从没觉得地方大得空旷。 池颜指着不远处修剪齐整的草坪仰头问梁砚成:“还不开饭呢,要不要和叔叔打会儿球?” 也就演戏时话里话外才透着亲昵,尾音都像软在了嗓子眼里。梁砚成侧目,意料之中收到他太太闪着碎光的爱慕眼神。 不怪管家常在他面前说太太的好,变脸可比翻书快多了。让人一时分不清单独在他面前和在外人跟前,到底哪个才更真实。 梁砚成握了握她搭在臂弯的手心,淡淡开口:“不了,还是陪你。” 与她演了一出有来有往的如胶似漆开胃戏。 池颜的婚事家里早有考量,最终是叔叔池文征和婶婶赵竹音做的主。 看他们感情那么好,赵竹音极为高兴:“就知道你和砚成脾气性格都合得来,看看,这多好。以后多回家转转,家里总不能少了你俩一顿饭吧?” 池颜转身挽上另一侧胳膊,撒娇:“婶婶不嫌我烦啦?” 赵竹音笑:“这话说的没道理。叫你叔叔听到,还以为我哪儿欺负你了呢。” 说话间,池文征打趣“又背着我说什么坏话”从楼上下来,见梁砚成一道回来了,自然而然邀请他进茶室喝茶。 前厅这就只剩池颜和赵竹音二人。 池颜用余光扫了一圈没见到堂弟池硕,牵着话题往池硕身上拖。 赵竹音只说他和同学出去玩了不用管。 她装作细想,故意揶揄:“真和同学出去啊?不是什么小女朋友?” “池硕才多大。”赵竹音嗔怪。 “不小了,我上高中那会儿也都懂了。”池颜面上笑吟吟,“一眨眼就成年、一眨眼就毕业、一眨眼又要结婚。婶婶有没有 赵竹音:“还早呢。” 池颜沉吟:“嗯,也是。男人得先考虑事业。不过——” 她拖了下调子,语气纯粹:“小硕直接就去大池接班好了。哪像我,嫁出去就成了外人。” 赵竹音一听,假意板脸:“又瞎说。” 当然是瞎说。 池颜才不会真把自己当外人。她姓池、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有她的一份。 原本这座大宅子就没分家。 池颜一家住东楼,叔叔一家住西楼,爷爷住主楼。从来就是一起生活,多少年不曾变过。 前些年爷爷带着长子长媳,也就是她父母,在外遇上事故身亡,这座大宅一夜之间空旷许多。池颜匆忙回国面对,懵了许久才缓过来。 怕她独自在东楼害怕,忘了是谁提议,最后都住到了主楼。 在池颜记忆中,从小到大,叔叔婶婶是真心疼她的。她不愿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平衡,于是心里有什么疑惑也只能小心试探。 想了想,仍然从池硕的角度入手:“对了,没几个月就是小硕生日吧?我要跟阿砚商量商量成年得送他什么大礼。都是大人了,说起来也能拿股份了。” 兜了赤道一圈,终于落在股份俩字上。 池颜不指望赵竹音能说出什么别的,意思带到即可。对方要是真有心做文章,必然能听懂。 果然开饭前,她发现叔叔婶婶同时消失了一会儿。 原以为饭后会单独与她谈谈,没想到池文征回来后直接在饭桌上开了口。 “小颜最近缺零花钱?” 池颜全心全意演着表面夫妻,刚给梁砚成夹完酱汁海螺,伴随清脆一声海螺落在餐盘上。 她下意识抬眼看梁砚成,对方的视线还落在海螺上没抽回,唇线抿得平直。 “……” 完了,梁太太缺零花钱。 这简直是在公然打梁砚成的脸。 池颜扯了下嘴角,“怎么会?” 池文征笑道:“我想也不至于。以前做我们家千金时什么都不缺,现在成了梁太太不得更潇洒?” 池颜在心里判断着这话的意思,又听池文征后加一句:“哦对,前些天公司在重新理账。查分红了?” 池颜摇摇头。 摇头有两层意思,可以说是没到,也可以说是压根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不想表达得太清楚。 当下眼神也不敢越过餐桌让人看出端倪,只是盯着那块她刚夹的海螺。 男人修长的手指落入视野,一手刀一手叉,干净利落地剔出螺肉送回她的餐盘。 她诧异抬头,就听他温声问:“想买什么了?跟叔叔说不告诉我。” 旁人看来,只觉得宠溺得不行。 池颜现在脑中混乱,一方面在想叔叔怎么偷换概念把股份说成了分红,另一方面揣测今日不提此事,是不是就此断了红利。 她表情微僵,察觉到桌下有人轻轻把手搭在自己腰窝,立马缓过神来换上浅笑装亲昵:“你真烦人,看中一块表好适合你。买给你的怎么能叫你花钱。” 梁砚成轻笑:“都结婚了,还跟我分你的我的。” 他眼底温柔如水,池颜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信以为真。 转念一想,当初可是在梁老爷子面前把婚前协议签得清清楚楚的。 ……男人,果然是鬼话的神。 但他一打岔,池颜清醒许多。不管现在池文征到底什么意思,她都不能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 于是顺势不提。 *** 饭后,池文征又和梁砚成单独进了茶室。 婶婶赵竹音则拉着她不停明里暗里嘱托早些要孩子,把梁太太的位置坐得更稳。 池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不在焉,总觉得偌大的池宅让她失了安全感。 家里出事的时候,大池科技一夜间群龙无首。 她那会儿学业未完,又没成年。即便手握股份也做不到随时兼顾国内公司决策。更何况,她并没有管理经验。 出于信任,股份暂且都归到了叔叔手里。池颜只吃应属于她的每季度分红。 突然断了的分红让人不由自主开始居安思危。手握股份才能产出源源不断的红利。 池颜望着茶室的方向陷入深思,如果连池文征都靠不住…… 那梁砚成,塑料夫妻,就更不用提。 从临山别墅出来,一离了旁人视线,池颜立马收回挽着梁砚成的手臂坐到车厢另一边。 晚上的事她还没完全消化,一会儿托腮望窗外,一会儿面露烦躁快速刷手机。 难得看到小孔雀瞻前顾后忧思深重的样子。 梁砚成何等聪明,突然开口:“想要回股份?” “你管那么多干嘛。” 池颜随口应完突然噤声,半晌用警惕的眼神望着他:“婚前协议是不是得改改,婚姻存续期间我拿回属于我的股份,不能算共同财产吧?” 梁砚成深感他太太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嘴角提起嘲讽的弧度:“我在乎你那点钱?” “那可说不定。”池颜抬颌,“哪天一拍两散,我分不到你的,你倒能分走我一半,我多吃亏。” 男人收拢掌心,不知垂眸在想什么。 良久,才开口。温润的嗓音也掩盖不了其中冷淡。 “怎么,才不到几个月,就想着离婚的事了?”
第三章
车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池颜从对方淡漠的表情里捕捉到暗火在隐隐燃烧。 她也不知道分赃不均和一拍两散,到底哪一点刺激了对方。 梁砚成不是话多的人,池颜察觉氛围不佳开始装透明人,他自然不会揪着话题不放。 于是一路静默到家。 池颜径直上楼,看似不在意,余光却始终去瞥几步之外时不时纳入视线范围的衬衣袖口。那枚简洁的宝石袖扣泛着幽光,伴随声声平稳脚步,她能轻易察觉到来自身侧的威压。 行至二楼起居室,一扇黄花梨雕花门把两人与外界隔断。 终于不用装模作样,池颜逐渐松缓肩线,一扭头,撞见梁砚成晦暗不明的神情,下意识又绷紧了后背。 “干吗?你。” 她站在氛围灯带前,橘色暖光把她的轮廓勾得温暖无害。 因为扭头的动作,耳坠晃晃悠悠折射出光斑,添了几分灵动。 池颜并不知道梁砚成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了自己耳侧,而后慢慢下移。 她条件反射想起上一次深入交流。 他细碎却没什么温度的吻就这么从耳后顺势而下。像是一个开端信号。 池颜醒了醒神,猛地后退一步,双手环胸。 “等、等等。” 四目相对,梁砚成缓缓吐出三个字:“又怎么?” 池颜:“你这周额度用完了!” 周遭仿佛按下暂停键。 梁砚成短暂蹙了下眉,显然在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池颜窘迫开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这几天不方便……” 即便早就有了亲密关系,池颜说这话时仍然因为不好意思而眼神微闪。 直到她说完,梁砚成仿佛才明白刚才所说的额度用完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声,语气泠然跟笑完全搭不上边。 “我看起来有那么禽兽?” 谁知道呢。 池颜在心里暗自回复。转身往衣帽间取过男式睡衣掷在他身上:“反正我不舒服,就想一个人。你睡客房。” 本来这几天就容易心烦,要是旁边再躺个心思难猜的人,就更烦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又冷下脸呢。 池颜打定主意霸占主卧,下颌微微仰着,环胸而立的姿势像极了要把来人即刻驱逐出境。 梁砚成与她对视半晌,沉默不语转身向外。 手搭在门把上顿了好一会儿,突然又回头:“下周不回来。” “哦。” 池颜懒洋洋应着,等关门声响起,才紧跟着不屑地嗤了一声。 臭不要脸。 *** 搬入新居之后,梁砚成不比在老宅,回家次数屈指可数。 池颜很是习惯一个人独享主卧,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尤其是某人说到做到,后面一周还真就没回家。 池颜这几天没闲着,凭记忆把大池内部股东关系理了一遍。她的信息还停留在上学那会儿被父亲拉着耳提面命往里灌的时候,依稀记得时常来东楼与父亲碰面的监事翁伯伯。 再一查证,这位姓翁名永昌的伯伯前几年已经退居二线颐养天年了。 这几年公司内部无声无息变动着,等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当初的老臣退得七七八八。乍一看都成了生面孔。 那股惴惴不安的情绪如海潮般,退开稍许后再度猛势袭来。 池颜身边值得信任的也就从小一起长大的俩闺蜜,约了spa关起门来商量对策。 室内流水潺潺声不减。 听着这样的白噪音,水疗后让人充满昏昏欲睡的疏懒念头。 池颜勉强掀了下眼皮,偏向左侧裴芷:“以前确实没想过这些问题,这几天细细分析过了,真觉得不对劲。” 裴芷还没开口,趴在右侧的江瑞枝先行打断:“哪能那么巧,先是公司大换血,让你爸、你爷爷身边的都退了。再断了分红。我看你叔叔就是想独占大池没得跑。” 池颜这几天最烦心的点就在于此,“叔叔婶婶以前对我也是真的好。” “嗯,以前。”裴芷终于插上话,“先不说人会不会变。再讲你要回自己的股份不过分,又不是抢别人的。” 池颜想了想,支起下巴:“没错,我要回自己的那份。还有我爸妈的,还有爷爷的。笼统一加……” 她自己在心里估了个数:“那大池就是我的。” 裴芷:“……” 江瑞枝:“……” 这位小姐一如既往思维敏捷且善于说服自己。 三人就着话题一商量,发现现在池颜处于绝对劣势。 在公司没影响力,断了分红又没资本支持。 不过好在没和她叔婶一家撕破脸,装模作样的功夫池颜说第二没人敢论第一。以及,她得妥善运用梁太太身份这一优势。 毕竟明面上只要不过分,梁砚成总得与她恩爱夫妻同仇敌忾。 池颜不能明目张胆四处打听大池,以免打草惊蛇,立马曲线救国想到了如今与大池合作颇多的梁氏。 梁砚成可是她身边一张大牌。 只要还是夫妻,她拿回股份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想罢立马抛开懒意起身,也不陪闺蜜躺了。 这间店有她的常用包间,额外备了衣物。她起来叫人化了个精致的妆,换一身优雅吊带鱼尾裙。裙边收褶,暗藏心机,让曼妙腿部弧线若隐若现,更抓人眼球。 池颜望着镜子里精致到头发丝儿的自己极为满意。 心情一好,顺手给梁砚成打包了下午茶。 司机将她送到梁氏集团楼下的时候,还没到下班点。 池颜这几天与梁砚成疏于联系,不确定他到底在不在,又极少在白天过来。下车后随手给他发了个信息: 路过内庭时,灌木丛窸窣作响,猛地扎出一个小狗头。眼睛乌黑油亮盯着她手里的甜品盒子。 是那天替梁砚成吃了晚餐的小狗。 小狗后半身藏在灌木丛里,光听树丛发出的连续不断声响,就知道小尾巴摇得有多欢。 这是讹上她了? 池颜莞尔,晃了晃手里的纸盒:“对不起啊,今天要去拍马屁,不能给你吃。” 小狗嗷呜一声,像是听懂了,上身下伏乖乖趴在地上。 池颜被黝黑的小眼睛盯的心软,最后还是忍痛割爱分了一半草莓千层酥。 *** 这个点公司一楼大堂人员繁杂。 池颜进来的时候,刚巧碰到一拨刚从休息区出来的白领。几个人捧着咖啡杯有一句没一句,边走边讨论今日八卦。 “哎哎哎,我听说啊,人事新来的这位跟顶楼……嗯,咳,差点就成了。” 话说得含糊,池颜竖起耳朵。 “不清楚。反正最后不是没成么。” “谁说就到最后了?人显然还没断了心思,今天一来啊就找机会去顶楼报告了。我要是小砚……咳,那位的夫人啊,气死了都。” “但我听说的版本是这样的,梁家和许家本来就青梅竹马。懂吧?” 许家?许潇潇?人事部新来的? 池颜整理了下脑内信息,迅速串联成一组。 她推了下墨镜,朝背对着她的八卦爱好者凑近一步。 “哦~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夫人是第三者上位?” “我可没说。” “不过都没见过那位夫人,我看许家那位挺漂亮的。顶楼这都没看上?” “又不光看长相,你知道大池科技吧?对方可是大池千金。家室在那呢,长怎样门槛照样被踏破。” 像是在消化新信息,沉默片刻,有人总结:“这怎么听着像苦命鸳鸯被联姻打散的戏码?不是,咱们公司这么有钱,何必?” “那是现在。以前啊,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捧着咖啡杯的人神神秘秘道:“梁董那代开始咱们公司才把总部迁到陵城。先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很多以前过来的人都知道,梁董闹出阵子事,那时候公司就乱了,这么多年都是梁老董硬撑着呢。前些年和大池越走越近,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联姻。” 池颜愣了一下,第一次听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前些年”三个字很微妙。 家逢突变也是前些年,她的联姻对象梁家,到底是在出事前早就挑选好的,还是出事后敲定的,她无从得知。 如果婚事是爷爷早就定下的,大可安心,起码梁氏是认准大池,而非池文征。 要是后来由叔叔一心促成…… 即便梁氏大权从梁老爷子转交到梁砚成手里,他那样的工作机器,公事大于一切,很难保证他不与叔叔在同一阵营。 思及此处,心里有些疙瘩。 个中利益让她不由重新思考从梁砚成打开突破口这件事来。 万一梁砚成更希望股权依旧维持在叔叔手里,之前在车里与他讨论拿回股权的事想必是不妥。 池颜恍然大悟,依稀记得那天他突然冷了脸。难道,就是为这事? 池颜还没消化完突如其来的信息,当下打消了上楼找他的打算。 不巧的是,她刚转身没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池小姐?” 来人声音柔软温和,但称呼却不怎么合适。 在梁氏能认出她又喊一声池小姐不唤小砚总夫人的…… 池颜驻足转身,视线被墨镜滤过而稍显昏暗,落在某处。 果然是刚才八卦中的苦命鸳鸯之一。 虽被宽幅墨镜遮去大半边脸,但女人露在外面的精致线条仍然惹人瞩目。刚还讨论她长相的八卦组听到一声“池小姐”便远远驻足隔空望了过来,瞬间噤声。 池颜心知肚明,却打算装到底:“许小姐怎么来这了?” “我啊,我以后就过来上班了。”许潇潇表情无辜,“好在上学时候修的HRM还能派上点用处。砚成哥哥那么忙,要是能替他分忧就好了。” 听听这话说的。 池颜斜觑她一眼,小姑娘眼睛不大口气挺大。 还在这明里暗里玩内涵。怎么,去人事部上个班就是给老板分忧了? 她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当即先抛开对梁砚成的猜忌,面不改色回敬:“那真辛苦,回头我叫阿砚给许小姐加工资好了。” 言外直指家属和员工的天壤之别。 许潇潇不好打发,愣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这次恶心人似的换了新称呼:“池姐姐以前修的是什么?也能来梁氏帮忙啊。” 外界只知道她在国外修的艺术相关,不知道她被父亲按头学过金融。池颜懒得在许潇潇面前解释,把碎发别到耳后,浅笑:“阿砚说他一个人辛苦养家就够了。” 八卦组的耳朵竖得堪比雷达,纷纷露出羡慕神情。 许潇潇看她油盐不进,尬笑:“哦,这样。池姐姐怎么不上去?我从顶楼下来的时候,砚成哥哥快忙完了。现在应该有时间见你了~” 这人有完没完? 墨镜挡着才没完全显露眼底的不耐,池颜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阵齐整的脚步声渐近。 她循声望去,梁砚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身量颀长立于一行人等首位。 众人簇拥下的他实在是过于瞩目。此时头微偏正听旁人说话,下颌拉伸出锋利线条。这番浑然天成的矜贵气场仿佛天生就该做高高在上的决策者。 短暂几秒后,两人视线撞上。 多次配合完美的人前恩爱系统自动亮起警报。池颜看着他冷淡的表情忽然有了些许松动,与后做了个暂停手势,出声问她:“来了怎么不给我电话?” 池颜顺阶而下:“怕你在忙。刚刚她们说你在顶楼忙着,我想就是顺路过来看你一眼也没别的事。就想算了。” 她此时褪了墨镜,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那副明媚又暗藏委屈的样子太戳男人软肋。 没想到梁砚成的反应比想象中更让人惊喜。 他顿了一下,皱眉:“下午我没在顶楼。谁跟你瞎说的?”
第四章
许潇潇前一秒还满脸骄傲炫耀自己从顶楼下来,左一个砚成哥哥又一个还在忙,下一秒风向全变。 梁砚成话音刚落,已经溜到墙根的八卦组竖着耳朵又摇摆回去,因为强憋笑把脸呛得通红。 池颜还得继续往下演,不能笑得太浮夸,微微翘起嘴角权当心情好。 许潇潇从顶楼下来不假,不过没见到梁砚成。就算她亮出许家千金的身份,都没能晃过大公无私的助理组。 总裁室的大门紧闭,只叫她先预约。 许潇潇气不过,在楼上逗留许久才下来。 本来想在公司众人面前树立她与小砚总关系匪浅的假象,没想到下楼巧遇池颜。 如果说在池颜面前说的那些话是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快恶心她,那她是真的不会料到梁砚成竟然就在附近,还这么凑巧一开口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 知道池颜后面会把矛头指向她,许潇潇抢先一步回答梁砚成的问题:“砚成哥哥,你下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许潇潇自导自演,尴尬得脚趾抓地。她竟然还能自己对上戏。 是个狠人。 也不知道梁砚成无心还是故意,像是才看到她,“你怎么在这?” 语气透着浓浓疏离。 许潇潇:“……” 她一咬唇,满目委屈:“我今天来人事报到,以后就能天天……” “嗯呢,许小姐说来咱们梁氏工作了。” 池颜浅笑吟吟打断,“我还说两家这么熟,得给许小姐加工资。” 池颜知道怎么说触梁砚成霉头,故意公私混为一谈。果然见梁砚成脸色又冷了几分,漠然开口:“凭本事说话。” 池颜乖乖点头:“知道你大公无私啦。你看人家许小姐都快哭鼻子了。” 许潇潇是真的眼角泛红,不过不是要哭,是被气的。 没到下班,一楼大堂发生的小摩擦就传得公司内部人尽皆知了。 此时池颜已经端坐在顶楼办公室。 鱼尾裙束住了一双腿交叠摆放的角度,斜斜支在地上,弧线优美迷人。 梁砚成与她不过几步距离。 快一周没见,他依旧穿着齐整的高定西装,手肘微曲,露出半截闪着碎钻的墨色表盘。手指在表盘上摩-挲到第二圈的时候,打破沉寂缓缓开口:“找我什么事。” 刚才楼下那番境遇,让池颜打消了从他这找突破口的计划,心中设好了其他局。 这会儿梁砚成过问,她无辜眨眼:“说了呀,顺道路过,给你送点下午茶。” 说罢煞有其事推了下桌上的甜品盒。 “说实话。” 男人抬手揉着眉心,顺势摘了眼镜。 再抬眸时,池颜倏地就对上了那双自带柔情的眼。她心虚嘴硬:“就送下午茶啊……” 找个话不多且不好相处的老公的缺点再次暴露。池颜不说话,室内自然而然陷入静谧。 对面这人心思难猜,她还没练成听呼吸猜心情的境界。 两人大眼瞪小眼,哦不,是池颜单方面瞪着梁砚成许久后,他突然抬手动了下桌上的纸盒。 包装似乎不太稳固,顶端蝴蝶结也打得歪歪扭扭。他扯开缎带。 余温未散,烘烤过后的草莓千层酥香气扑鼻。精致几片摆出等边三角形的图案。 梁砚成垂眸片刻,看着边角细碎残渣陷入深思。 有一种被狗吃过的错觉。 “嗯,下午茶。”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 池颜每次心里没底的时候,都忍不住去闺蜜小群里吐槽。 静默几秒,池颜补充: 江瑞枝冒头: 池颜回完一句再加一句: 江瑞枝: 池颜: 池颜说的另一场戏在大池科技。 为此,她还拒绝了梁砚成叫司机送她回家的好心。从梁氏出来直赶大池。 问过池文征行程后,池颜使劲揉晕眼角妆容,重新戴上墨镜。 一见着人委屈巴巴就撇了嘴。 “叔叔——” 池文征微愣,把闲杂人等从办公室清出去才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池颜见办公室只剩他们二人,才摘下墨镜。眼眶红红的,连妆都晕了,实足的惹人怜爱样。 她吸了吸鼻子:“我今天去了梁氏大楼。” 池文征:“砚成欺负的你?” “到没有。”池颜慢吞吞往外吐着词,“还没上去,在楼下碰到了阿砚的青梅。她说我……” “说你?” “……说我只会吃喝玩乐,就是个没用的花瓶。说她们许家是梁氏老臣,她进梁氏理所当然。不就是进了区区人事部嘛,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池文征了然:“就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哪有吵,我吵得过她吗。”池颜闷声闷气,“她公然这么挑我,就是看我游手好闲没正事儿才说嘴。” 小姑娘家吵吵架而已。 池文征还以为怎么了,笑:“那叫砚成随便给你安个什么职位压她一级,多简单。” “叔叔又不是不知道阿砚。一说到公司的事就那么一本正经,他才不帮呢。” 池颜说着眼睛又红了,拽住池文征袖口:“叔叔,你就给我在大池安个什么职位吧!我要求不高,那谁去了梁氏的人事部,我也要个大池的人事位置你看怎么样?比她听起来官大就行。” 池文征看她一眼,没说话。 池颜趁池文征拒绝的话还没出口,赶忙接道:“我才不要随便来个人就奚落我没正事儿干,好歹以后我也有个由头能反驳。太憋屈了!” 池文征像是还在思虑,“空挂职怎么行,不来上班叫下面人怎么说?” “叔叔——” 池颜甩着手,“叔叔你这么厉害,总能有办法的。就挂个职嘛,大不了我以后一个月来一次?哦,不,我一周来一次?” 她小声逼逼:“就不想上班。” 池文征细细观察着依旧耍性子的侄女,一如既往骄纵且不像有野心的样子,才稍稍安心。 他无奈点头:“行行,给你挂个职。” “要比她高!” “好好好。比她高。主管行不行?” 池颜终于破涕为笑,“行。” *** 池颜兴高采烈回去之后,池文征细想一圈,叫人去打听了下今天池颜在梁氏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争执发生在一楼大堂,这会儿公司已经大范围传开。 池文征叫去打听的人传回来好几个版本,有说许家千金奚落小砚总太太反被打脸的;有说小砚总太太被许家千金阴阳怪气怼得说不出话来,借着墨镜偷偷红眼眶的;还有说小砚总特批让许家千金进公司,坐享齐人之福的。 各式版本的故事都有。 池文征一想池颜来那会儿退了墨镜的红眼眶,就自动带入了版本二。 不管怎么收的场,闹矛盾看来确有其事。 他刹时更觉安心,自己这个侄女看来并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娇气了些,被宠坏了,哪哪都吃不得亏。 而另一边。 池颜忽悠了个人事主管的位置心情澎湃。她没打算一开始就做什么,在公司混个脸熟,摸清现在这些人脉于她来说就足够。 戏演完疲惫感一齐涌了上来。 池颜在车里睡了一小会。 司机放慢车速开得愈发平稳。到家时已经过了六点半。 几乎是在池颜一下车,管家就迎了上来。 “太太,您总算回来了。” 池颜把手提包递过去,问:“怎么了?” “先生等您吃饭呢。” 梁砚成回家了? 从前厅穿过到露台餐厅。梁砚成闭眼静坐于银色烛光灯下,金边眼镜置于手侧。听到动静抬了下眼皮,淡然一瞥落在她身上。 他不置一言,但池颜仿佛在他眼底看到三个字:回来了? 她先发制人:“今天怎么回来了?” 梁砚成从容握起刀叉,不耐地轻碰餐盘示意她坐下。 “我以为,下午那趟甜点的暗示够明显了。” “……” 还…挺能脑补? 池颜摘了墨镜坐到对面,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轻呵一声:“去动物园了?” 池颜莫名其妙,“什么?” 五指是漂亮的大理石纹,尤其衬她肤色。在脸上摸了一圈,她后知后觉,眼妆晕了。 当下连晚餐都不想吃了,只想先卸了妆,细细抹好护肤品维持住仙女的精致。不想对面伸过来一条手臂,不由分说把她按回座椅。 灼人的手心温度留在她白玉般的腕上。 “先吃饭。”他蹙眉道。 池颜腹诽了梁砚成一顿饭的时间,她都觉得自己闭了嘴牢骚也能从眼睛里冒出来,对面那人就跟看不到似的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吃完了整顿饭。 饭后池颜迫不及待上了楼。 独自待到将近十点,房门一响,是梁砚成进来了。 他在家时除了就寝大多数时间待在书房,视频会议大小决策不断,像个永远不知停歇的机器。 池颜偏头望了一眼时间,几乎在同时确定了对方的意图。 不知该说他是闷还是闷骚,固定的一周一次性-生活从不主动开口说要,只是掐着点比往常早一小时回房。黑暗中从她耳后吻起,宣告开始。 一看时间尚早,池颜再望向梁砚成时,就能从他平淡无波的眼神中看出别的意思来:这周的额度来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绸质睡衣,缎面光滑柔顺,把他这个淡漠无趣的人也衬得柔和许多。 床头灯的灯光在他偏浅的瞳仁里留下一圈光影。 光影越靠越近,像要投进她的眼眸。 池颜想起数次还算不错的体验,被蛊惑似的,抬腿勾了下他的腰。 脖颈仰起一段优美的弧线,他的吻在这一刻落于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