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在年前一个来月的时候摔了一跤,去医院检查发现胫骨裂了一条缝,因已经九十岁高龄,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即拿药回家休养。
回家后,老公的大哥立即和几兄弟商量轮流服侍,每兄弟各轮十天,即便我家住县城,离乡下距离二十几公里,且有一读高中的小孩,也不能不去。
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为难了,但没办法不去。
好在我老公是老小,轮到我老公时,我儿子已经放假了。
按照顺序,我们照顾的时间应该为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八,因为想着我要回萍乡娘家拜年,还有儿子要有时间学习,女儿从抚州回来也要好好休息一下的缘故,所以我和老四换了一下,我们提前到腊月十九到二十八。
因为不想麻烦老大,也因为想着自己用自己的东西可以毫无顾忌,不欠人情的缘故,我们回乡下的第一天,就特地将乡下的老屋收拾了一间出来,打上了床铺,将自带的被子铺好。
我记得因为有太长时间没住的缘故,乡下的房子很脏很乱,我老公和他的姐姐硬是忙了一上午,才把房间的杂物清除干净,桌柜床都摸干净,地也洗了几遍,这才算勉强能看得过眼了。
他们负责清理房间的时候,我则负责清理厨房。扫地洗锅洗碗,还特地用大锅烧了一大锅热水,将锅碗反复清洗,再拿开水烫过消毒,再将碗橱煤气灶等一一清理干净,也是忙了一上午。
弄好这一切的时候,我的两只手的指甲缝里都是黑的,真的是脏得很。
弄干净了,就开始做饭,炒了个青菜,一条鱼,再炖了个猪脚。
弄好之后,我就盛了两碗汤给公婆吃。
公公虽然只是摔了腿,可是却像大病一般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喝水吃饭吃药都要人喂。
第一天时,我老公在,所以喂药喂饭都归我老公管。
但第二天,我老公便去上班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都由我来接手。
我每天一天五顿喂给他吃。
除去早中晚正常三餐之外,上午和下午中途各加一餐,上午十点的时候,是鸡蛋羹,下午则是肉饼汤或是筒骨汤。
总之营养丰富萦素搭配。
每次喂他喝水喝汤喝粥时,我都会自己先尝尝冷热,生怕不小心烫到了他。
我在做这些的时候,老大常常是在旁边看着的。
所以,很快便得到他的认可,说看不出我一个城市里出来的人,能够待老人如此耐心仔细。
由衷地说,我这样待老人,只是出于我的本心,并没有想得到谁的认可。
而且说实话,我和老公结婚多年来,极少去乡下,一年和老人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
再加上公公这人待人接物极其冷漠,所以我和他更是谈不上任何感情。
不过,老大这样说,我还是欣慰的。
我去之前,他们就一直说公公命不久矣,说他天天吃不下几颗米,但我去了之后,公公的食量每天都在增加。
而且很听我话,每次我喂他的时候,总是骗他这是最后一口,然后一口接一口,往往半碗粥或汤就在我的谎言中喝完了。
大姐夫妻过来看他,还对我说他的脸色越来越好看了。
我当时听了很开心。
虽然我和公公没感情,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健康地活下去。
很快,十天时间到了,我女儿也在腊月二十八下午从抚州下班回来过年了,所以我们和老大交接好,于当天下午回了家,然后又在第二天回去过年。
二十九的时候,听说公公吃饭尚可。
三十早上,大嫂喂他吃了大半碗粥,只是没过多久,就开始还一个劲地叫肚子痛,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双手拼命地摸自己的肚子,还不停地说道好痛苦,如果能叫医生来打一针止痛就好了。
可是这里是乡下,再加上疫情的缘故,让医生下乡来为他打止痛针是不可能的。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喂他吃了一颗止痛药。
可因为止痛药起作用要有个过程,所以虽然吃下了,但他依然喊叫了很长时间。
当药效终于来了,他渐渐平静,可是人也痿了。
从前躺床上,总是无休止地睡。
可是那天,却一直睁着眼睛,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婆婆跟他说话,他也渐渐没有了回应。
这样的反应,对于我来说是猝不及防的。
可是老大他们却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老大开始打电话给其它兄弟,让他们回来商量后事,我也急忙给老公打电话。
几兄弟很快聚集到一起,本来是商量着想办法去买人参或是租借氧气瓶先把命吊着过了年,可谁都没想到他们才从房间出去不到一分钟,公公便悄无声息地落了气。
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嘴巴是张着的……
一般来说,人死的时候,眼睛睁着,是因为心愿未了,或是不舍得什么人。
听婆婆哭诉,公公摔跤前,一直念叨着要杀只鸡吃,可是婆婆死活不肯,硬是要留着鸡下蛋,所以婆婆很后悔,没能满足他这个心愿。
也不知道公公是不是因此遗憾,总之一切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公公死后,四嫂连夜不得安眠,说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梦到公公死时的模样,每次都惊得半夜醒来,浑身冷汗。
为此,大姐他们都建议她在给公公烧纸的时候求一下,求公公别来打扰她。
她的确求了,也不知起了作用没。
不过,我却从来没有梦到过公公。
我在想,这可能是因为我对公公问心无愧的缘故。
我很欣慰,和老四交换了顺序,尽到了我的义务,所以心底磊落。
总之,愿公公一路好走。